第596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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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?一语成谶。 ??下半年,殷妙儿打听妥了一高僧,又得了夫子的叮嘱,正打算回家与父母谈妥婚姻大事,冷不丁却听见了个消息。 ??她的父母已经给她定好亲事了,自不是云闲。 ??如遭雷击。 ??殷妙儿罕见地气急,质问父母:“既是给我定亲,为何不曾问我的意愿?” ??“婚姻大事,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问你作甚?”殷母不悦,“我与你父亲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?” ??殷妙儿咬紧牙关。 ??见她如此,殷母极为恼怒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你可知道,你父亲为了替你定下叶家的少爷,八辈子的脸面都豁出去了。我们这等人家,能娶到这样的儿婿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 ??“我不喜欢,就是不满意。”殷妙儿直截了当地说。 ??嫡父叹了口气,说道:“妙儿,你虽不是我亲生,但你说,这么多年来,我待你如何?” ??“父亲待我的好,女儿一日不敢忘。”事已至此,殷妙儿不必再掩饰,“既是待我好,就该如我所愿。” ??嫡父道:“你还小。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,岂可由着喜好胡来?娶夫当娶贤。” ??殷妙儿不为所动:“请父母退掉这门婚事,我不同意。” ??“这个家里,轮不到你做主。”殷母大发雷霆,“你不同意也得同意!” ??殷妙儿已有功名不假,但殷母的官再小,也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。况且,就算不是,此时朝廷以孝治天下,哪怕孩子已经位极人臣,照样得听父母的话。 ??殷母一声令下,殷妙儿就被关在了家里,连门都不得出。 ??嫡父私底下警告她:“我知道你素来聪明,和你说个明白。云闲已经自请出家,我允了。你若是敢跑,做出淫奔的丑事来,呵,你最多被革了功名,他非死不可。妙儿,孰轻孰重,你自己掂量清楚。” ??殷妙儿沉默,半晌,问:“为什么不能如我所愿?” ??“你还小,我们是为你好。”嫡父依旧是那句话,只是补了后半句,“云闲非良配,你听父亲的话,你好,你母亲也好,我们家会更好。” ??第655章 ??昏暗的书房里, 一灯如豆。 ??殷妙儿抱着腿,把脑袋搁在膝盖上,一动不动地坐着。她回想这几年发生的点点滴滴, 心里茫然又无措。 ??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? ??父亲母亲的考量,并不能算是错。然而, 她的想法, 难道又是错的么。夫妻要相伴一生, 难道不该选一个喜欢的人, 非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才算是好亲事? ??假若只谈利益, 何必以婚姻的方式缔结?夫妻何等亲密, 同吃一桌饭,同睡一张床, 更应该在乎心意而非利益。况且, 古往今来,人们亦如此赞颂心意相通、情深不悔的爱侣啊。 ??她不认为自己想寻一个喜欢的人, 是错的。 ??喜欢一个人,想与他朝朝暮暮, 本是人之常情。 ??她没有错。 ??既然没有错,父母为什么不同意呢?就是因为这不是他们看中的人?真可笑,到底是谁成亲?他们不满意, 她千肯万肯也无用, 他们满意,她不同意也得同意。所以说,她根本没有替自己做主的权利。 ??一个大活人, 不能替自己做主,必须听从父母。 ??——因为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。 ??生养之恩,自当回报,可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,子女和奴隶有何区别? ??殷妙儿知道这个想法大逆不道,但无法控制地怨恨起来。因为她除了恨,别无他法。 ??就算如今已有了功名,朝廷发放禄米,能自己养活自己,不必叫父母养着,她也不能与家庭决裂,独自选择人生。 ??这是不孝。 ??不孝之人,轻则杖行流放,重则死罪。 ??不孝子,天下为之唾弃。 ??个人的力量,无法与整个世道抗衡。 ??她甚至不能寻死。 ??据说轻生之人,下地狱后要饱受酷刑。她纵然不怕,也要考虑云闲的下场。父母定然会将他认作罪魁祸首,逼他去死。 ??不能死,不能反抗,不能逃亡。 ??束手无策。 ??殷妙儿把脸埋在手臂里,无声抽泣起来。 ??后院。 ??云闲被软禁在屋中,自顾自翻着书。 ??贴身侍候的小厮愤愤不平:“若不是大小姐,公子怎会沦落到这等地步?这下好了,招惹了公子,她迎娶新人入门,可我们却要去那等荒野道观,了此残生。” ??天道不公。他家公子什么也没做,顶安分守己的一个人,怎的好人没有好报,偏生落到这样凄惨的下场? ??“不怪表妹。”云闲道,“尘网如此,无人能挣脱。” ??小厮越说越气:“那公子就这样认命吗?” ??“出家修道,断绝红尘,未尝不是好事。”云闲微微一笑,“就这样吧。” ??小厮瞧着他的笑容,悲从中来,热泪滚滚。 ??说什么得此比目何辞死,只羡鸳鸯不羡仙,这世道,只容得下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,容不下无媒苟合的两情相悦。 ??* ??殷妙儿在屋里关了一天一夜。隔日,嫡父身边的小厮传话来说,假如她不吃饭,云闲也没有饭吃。 ??她心里冷笑,口中却缓缓道:“我可以应允这门亲事,只要父亲让我单独见表哥一面。” ??小厮面露为难之色,踟蹰片刻方应下。 ??殷妙儿深深吸了口气,叫丫鬟端了热水过来擦脸梳头。她知道,父母一定会同意这个请求,毕竟成亲当天,总不能绑了她去,各退一步是最好的。 ??果不其然,小厮没一会儿又来了,传了嫡父的话,许他们见面,不许他们单独说话。 ??殷妙儿不为所动,冷冷道:“我说了,要和表哥单独见面,在他屋里,或是我屋里,不许有任何人在场。若父亲不应,就请他去叶家,麻烦那位公子守寡吧。” ??家事国事,都有个不变的真理:不是东风压倒西风,就是西风压倒东风。 ??她态度强硬,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然,殷家夫妻却心存顾忌,想着妥善解决此事,莫要传出去影响婚事,再不愉,也得退让一二。 ??他们最终选择了同意。 ??殷妙儿见到了被关在屋里的云闲。兄妹二人同居家中,却从未到过彼此的房里,甚至没有机会单独说过话。 ??“表哥。”她嗫嚅着,竟不知该何言语。 ??云闲微微笑了,给她倒了一盏茶:“表妹喝茶。” ??殷妙儿霎时眼眶灼热,哽咽道:“我害了表哥,对不住。” ??“表妹何错之有?”他平静道,“不过天不遂人愿。” ??她心里一刺,不知是辩解还是做无谓的挣扎,喃喃道:“我没有故意戏弄表哥,我是真心的,我……我都准备好了。但我……” ??我没有办法。 ??云闲道:“我知道,表妹不必自责。” ??“可我还是害了你。”她仰起头,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,“不是我闹这一出,我父亲也不会逼你走。” ??云闲摇了摇头:“不是你的错。” ??她问:“那是谁的错?” ??云闲看到她眉间的戾气,将她没有接过的茶盏塞入她手中,用力握拢:“表妹,也许谁都没错,只是时候不好。” ??殷妙儿攥紧他的手指:“我好恨。” ??“怨恨无以成事。”云闲慢慢道,“我还是希望表妹能够快乐些。” ??殷妙儿说:“没有你,我怎么快乐呢?” ??他想想,说道:“那你要想着,你快乐,我也就会快乐了。” ??莫名的情绪击中了殷妙儿,眼泪决堤而出,接连不断地滚落脸颊,浸湿了衣襟。她低头哽咽,不想他看见自己哭泣。 ??云闲拿了帕子,替她拭去眼泪:“不要哭,出家也很好。” ??“有什么好的?” ??“远离尘世,清净解脱。”他道,“我会时常替表妹祝祷,要你平安康乐。” ??殷妙儿道:“我会自己得到平安康乐,表哥自己多保重才是。” ??云闲笑了,轻轻应声:“好。” ??于是,她努力咽回了喉头的酸涩,捧着手里冷掉的茶,慢慢喝干了杯中的茶。而他们的见面,也到此结束了。 ??三日后,云闲离开了殷家。 ??殷妙儿把自己用得惯的东西装了一个大箱子,从笔墨纸砚到手炉花瓶,全都送给了他。 ??嫡父背地里对殷母道:“虽于理不合,也允了罢。她已经彻底死心了。” ??殷母遂默认。 ??* ??半年后,亲事定下,期间殷妙儿只是露了一次面,其余时候都在书院念书。她比以往更加用功,宵衣旰食,像是在惩罚自己,又像是在努力抓住点什么。 ??十七岁那年,她考中了举人,然而不是头名。那届的解元姓念,单名一个娇字。是当今长公子的孙女。 ??念娇性情温和,与她颇为投契,二人成了莫逆之交。 ??通过这位朋友,殷妙儿对于朝堂有了大致的印象。她们所在的国家名为南国,与北国隔江而治,二国本出一源,却在前朝覆灭之际,为两大势力所占据。 ??江水难渡,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,唯有做着面和心不和的邻居。 ??如今,两国边界常有摩擦,纷争不断。综合论之,还是北国更强一些,因为那里头出了一个男将军,姓燕,习得一身好武艺,南国诸多名将,竟无一人能与之抗衡,其实力可见一斑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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